—遮住真相
历史和演义,都有市场。市场就是研究和热爱历史的人,以及爱看爱听演义的人。
最著名的演义是《三国演义》,我承认,六年级的时候,同班发小儿从他爸书柜里踅摸出来一本,我翻了几页就放下了:不如电视剧好看。电视剧看过很多遍,有很大被动的成分,毕竟那时候一到寒暑假也没别的选择。后来,学诸葛亮写的《出师表》,感觉有点不对劲,怎么那么神机妙算的人物,写一封给阿斗的信,竟然字里行间都是那么窝囊那么啰嗦?上大学的时候,去过几次武侯祠,在应景的小桃园里,和几个相善的朋友大发感慨,“桃园三结义,后补赵子龙”,为什么只有关羽成了财神和关帝?不对呀,以忠义闻名的关云长什么时候成了道上的?薄财重义,不是应该视金钱如粪土吗?
其实,陈寿的《三国志》比罗贯中的《三国演义》更乏味,读的人少,后者就在实质上获得了正史地位,信者根本不在乎演义不演义,你行你上呀,没人读还号称畅销书作家?胡编乱造里也能得到很多人生教益,这不可否认,像我,从笑话里都能得到生存经验,比如下雨打雷,不要扶着电线杆子抖落鞋上的泥,胳膊容易断。但,历史就是历史呀,是真实存在过的人生命的记录,虽然绝大多数人在史书里连个标点符号都没留下。
读历史的人都有很强的家国情怀,总觉得要总结前朝教训,匡扶某家的朝廷,有的甚至肝脑涂地,冤狱而死,也要为清史里忠烈之名搏一搏。我很佩服这样的人,他们明知冒险犯难没什么好结果,还是要为了良心义无反顾。他们都得到了应有的地位,虽然是身后名。我更敬佩从别人的苦难里吸取教训的人,在我看来,他们不光有冷眼,还有头脑,能够进入情境,模拟推演,而置身事外,以时空换取安全感,以其它选项取得突破。
你看《从历史看组织》这本书,许倬云提出了很多单纯从企业角度看待历史的新观点,从君权与相权—董事会与经理人的类比中,将政府国家人民和领袖的关系说得十分新颖:如果把中国政府当做一个经营模式来看,那么国家是一个公司,国家的产品是对国民的服务,其中包括安全与繁荣;它的市场就是全国的人口。按照市场的逻辑,如果市场对公司的管理单位不能满意,公司就会失去它的市场,因为它的产品不能令人满意,于是这时候,王朝更替就发生了。他的论述其实是制度经济学的角度,只不过采用的是历史学研究的话语体系。之前读黄仁宇以财政角度,陈雨露/杨忠恕以货币政策角度对各个朝代历史的分析,再读许倬云以公司管理的角度对王朝兴替的阐释,别开生面,感到又掀起了一层纱幕。
历史的真实难以把握,后世的刻意歪曲,从意识形态角度的重新阐释,固然是一方面原因,人们爱看热闹爱自我标榜正确的缺陷构成了另一个重要原因。而从小看演义的人,有机会接触一方面的解释,已经好过闭目塞听之人,能够多方比较,就像买东西时货比三家,则更多一点接触真实的机会。至于这样做有什么报偿,我觉得单那发出“原来如此”感叹的瞬间欣慰,就已够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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